王肇民：不要过分强调个性、创新与自由

在教师座谈会上的发言 1993.9.20

我的意见，可能不是新的意见。但就我所想到的，说给大家在教学上、艺术研究上作为参考。

一、不要强调个性。不要认为学习可以埋没个性，改变个性。春秋战国时，墨子见染丝而叹，认为染于蓝则蓝，染于黄则黄，就是这个观点。现在有这种观点的人还是不少。其实不然，因为染于蓝则蓝，染于黄则黄，而丝的性质不变，丝的个性不变，丝还是丝，织成锦绣，五色斑斓，光彩夺目，比单色的帛，好看多了。因为染于蓝则蓝，染于黄则黄，是物理性的变化，不是化学性的变化，不会改变人的性质，不会改变人的个性。所以鼓励学生大量的学习某家某派的作品，都是不会埋没个性、改变个性的，而只有使个性发扬光大。

二、不要强调表现自我。一般的说，我可能是没有什么好表现的。与其表现自我，就不如表现社会、表现自然，而且在表现社会、表现自然中，自有我在。社会上有很多有功绩的人，有很多有道德的人……都可以表现，更有教育意义；自然有伟大的河山，美丽的花果……，都可以表现，也有欣赏价值，比表现自我好多了，要重视艺术的社会价值。

三、不要强调自由。老师不要强调想怎样就怎样教，学生更不要强调想怎样就怎样画，而要强调该怎样教就怎样教，应该怎样画就怎样画。所谓应该，就是要老师和学生都要根据教学的目的、任务、方法、步骤、对象和艺术规律各自履行各自职责。我常见得，教师如医生，用药不能随便，不要拿学生做试验。拿学生做试验是个不负责任的行动，虽不一定能毒死人，也是危险的。我常说，我是个合法的自由主义者，在教学法规和艺术规律许可的范围之内实行自由，总是合理的。

四、不要强调走自己的道路。有一天，我去市一宫看展览，在回来的路上，有同志谈及艺术要走自己道路的问题，我说我们现在走的这条道路，是千百万年逐渐形成的，是亿万人共同行走的，但是走路的人，各有各的目的任务，各有各的方式、方法，穿着也不相同，面貌也不相同……这条道路，可以比作艺术道路，各个走路人的目的，任务，就是各个作家作品的内容，风格是个个不同的。因而不要强调走自己的道路，自己的道路是没有的，所有的只有自己的风格，道路是集体创造的，甚至是经过几个时代创造的，诗词、书画，无不如此。

五、不要强调想象，而要强调现实。没有现实，就没有想象。想象要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，如《聊斋》、《三国演义》、《西厢记》，但丁的《神曲》、米克朗基罗的《最后的裁判》、吴道子的《地狱变象》，无不如此。

六、不要过分强调创新，而要强调好坏。对于艺术品，好的一概赞扬、坏的一概排斥。旧的作品，经过历史的淘汰，好的十之七八，坏的十之一二。新的作品没有经过历史的淘汰，坏的十之七八，好的十之一二。不要像西洋人那样，只要是新的独创的就是好的，否则就是不好的。鲁迅说，假如你脸上有块黑瘢、虽然这块黑瘢是你所独有的，对你美丽的容貌有什么好处呢？艺术理论也是如此，旧的理论，已经经过实践的检验，证明是正确的少，错误的多；新的理论，没有经过实践的检验，可能是错误的多，正确的少。这个道理不可不知、不可不慎，盲目的崇新卑旧，是会上当的。

七、不要强调名利观点。画画不要想到可不可以出版，可不可以展览，可不可以卖钱，可不可以流传后世，这些私心杂念都不要。有了这些私心杂念就必定要投机，投领导的机，投群众的机，投买主的机，以一个投机分子的心情作画是画不好作品的。虚伪的东西，谄媚的东西，最终是要失败的，戈果里笔下的“画家”，深刻的说明了这一点。但人没有名利思想也是不可能的，那就是要强调作品的本身价值。作品的本身价值，是画家一生事业成败的关键。画得好，作品有高度的艺术价值，即令是没有出版的目的也可以出版，没有展览的目的也可以展览，没有卖钱的目的也可以卖钱，没有传流后世的目的也可以传流后世。不求名而名自至，不求利而利自来，这个辨证的道理是应该知道的。所以一个画家应集中精力，抓紧时间，刻苦学习，持之以恒，把画画好就行了，此外别无出路，也不必抱其它的幻想。

八、学习问题。学习西方也好，学习古代也好，要学习它上进时期伟大作家的伟大作品，不要学习这没落时期怪诞作家的怪诞作品，还要把它一分为二，取其精华，弃其糟粕，然后与现实相结合就可以把它一分为二。大家都知道罗丹一生徘徊在底亚斯和米开朗基罗之间，是有道理的，怪诞的东西是艺术道路可走的一种表现，绝不可学，学坏了眼睛学坏了手，改正困难。我们是新兴的国家，学习没落的东西是不适宜的。

最后一点，谈谈民主与独裁的问题。我不是一个民主的热爱分子，也不完全反对独裁。斯大林是个大独裁者，但他把苏联建成一个超级大国；戈尔巴乔夫主张民主，可是他把苏联搞垮了。所以，不要盲目的相信民主，或盲目的相信独裁，只要是目的为国家为人民的政策都是可取的，否则都是罪过。在教学上，在办学上，也是这样，既要民主也要独裁，可以把民主与独裁交替使用，主要是要认清在什么情况之下民主，在什么情况之下独裁，比如说，在文艺思想有秩序的情况下，要民主，在文艺思想混乱的情况下，要独裁，在枝节性的问题上要民主，在原则性的问题上，要独裁，都是要以办学的目的任务为依据，都要以办学的目的任务来衡量，而不要有任何私心杂念。不要少数服从多数，毛主席说，真理往往在少数人手里。不要把各种不同的意见一定要得出共同的结论，斯大林说，只有睡在棺材里，才可能没有不同的意见，不同的意见是永远存在的，所以，不要等待不同的意见得出结论再作出决定，而要在众说纷纭没有得出结论的情况下决定，这就是我所说的独裁，不管是助教的意见还是教授的意见，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，更不要完全相信，在会议桌上所得出的结论是正确的，结论的正确与否，不是根据举手过表决的人数多少，而是根据与会人员对事理认识的深度和考虑问题时是否有私心杂念。然而最怕的是无所决定是徘徊于十字路口，向东向西，向东向北都不敢走，那就糟了，决定错误，但回头是岸，还可以改正。化错误为正确，假如徘徊于十字路口，将永远的不能达到目的完成任务，这是个无所作为的错误，而且要错误到底。所以即令是决定错误还比没有决定好，这些话是对领导说，可是我从来没有当过领导，这是个外行的建议，仅作参考，哈哈……

（王季华记录整理、已经作者校阅）